一
请你来做一个测试题:
A. 如果社会上流行一种致命的疾病,染病的人会在一周之内没有痛苦地死掉。你染上这种病的概率是千分之一。请问,假设你有可能染病,那么你愿意最多花多少钱来预防得这种病?
B. 同样是这种病,假设你的老板要派你到疫区调查情况。到了疫区之后,你染上这种病的概率是千分之一。请问你的老板要给你多少赔偿,你才愿意到疫区去?
这道题,来自2017年诺贝尔经济学奖得主塞勒。当他还在罗切斯特大学读博士时,发现了某个“奇怪”的现象(这一点要最后才说),于是设计了如上那个问卷调查问题。
塞勒的研究生论文题目是“生命的价值”。我们通常会说生命无价,怎么能为其估价呢?
没错,鲜活的生命无法估价,而从经济角度“统计意义上的生命”,也许是能估价的。
塞勒引用了谢林论文中的一段:
“如果一个6岁的棕发小女孩需要几千美元来做手术,这样她才能活到圣诞节,人们寄去救她的钱就能塞满邮局。但是,如果取消征收一项销售税,马萨诸塞州的医疗设施就会老旧耗损,导致本可通过疾病预防措施就可避免的死亡人数增多,却没有几个人会流下同情的泪水或是捐款。”
我们可以看到:
医院代表“统计意义上的生命”;
女孩代表“可识别的生命”。
接下来,塞勒举了一个例子,来描述为“生命定价”的难题。
假设我们正在修建一条新公路,安全工程师告诉我们中央隔离带如果加宽1米需要耗资4200万美元,但这样做可以在未来30年里平均每年减少1.4次死亡事故。我们应该加宽隔离带吗?
显然,在现实中,我们不得不为生命定价。
这件事从道义的角度来说很难,从技术的角度来说也不容易计算。
塞勒最终找到了一种计算方法:
去找到那些高危工作的额外薪水,以及该职业的死亡率,然后通过概率倒推,来估算出生命的价值。
比方说吧,假如电影里有个家伙用左轮手枪去玩儿俄罗斯转盘游戏,六个弹夹里装了一发子弹,如果这个人在单次游戏中,愿意为十万美元扣动一次扳机,那么他给自己的生命的估价就是:
10万美元➗1/6(死亡概率)=60万美元
塞勒的这项研究成果,至今仍被美国政府用于成本-效益分析。2015年,该国一个生命的价值约为700万美元。
在《错误的行为》一书中,塞勒论述的重点并非生命的价值,而是行为经济学的奇怪现象。但在本文中,我想带出的,正是“生命的价值”这个话题。
二
先用塞勒预热,再来说说梁建章近期的文章《隔离的经济账》,也许会显得“和谐”一些。
在防疫的关键时刻,人命关天,怎么可以给生命估价?
梁建章想说的是:
隔离成本和过度防御。
人命帐和经济账没办法分开算。
先说微观。
例如,像井下矿工、超高建筑施工等岗位,死亡风险高很多,但我们不能简单说取消这些岗位。
所以,按照塞勒的理论,社会应该为这些岗位的人赋予更高的报酬,来购买他们的死亡概率。
否则,社会为之付出的整体代价更大。
再比如说,即使最好的汽车的安全系数已经很高了,但我们还是要允许厂商生产气囊数量不是那么多的入门版车型。
不考虑成本的话,有可能汽车仍然是极少数人专享的“时间机器”(就像私人飞机)。
事实上,人类为道路交通付出的代价是惊人的:
每年,道路交通事故在全球造成约130万人死亡,2000万至-5000万人受到非致命性伤害。 道路交通事故是所有年龄组的主要死亡原因,也是15-29岁年轻人的主要死亡原因。
对于管制部门而言,必须从统计数据出发,关注统计意义上的生命。
同时,官方应该做的,是强制执行的下限标准,而非要求所有人尽善尽美。
再说宏观。
研究表明:
人均收入每增加一倍,在其他条件大致相仿的情况下,人均寿命就会增加1-3年。
梁建章做了一个毛估估的量化计算:
一般来说,发达国家生命的价值在10-60倍的人均GDP之间。
假设生命的价值按照30倍的人均GDP来计算,人的一生按照80岁约等于30000天来计算。
那么,从数学上来讲,人均GDP每减少1%,人均寿命就会减少10天左右。
一次大面积的流感,对于整个人类社会的影响,相当于人均寿命减少1.5天左右。
假如因为流感,对30%的人隔离14天,就会损失30%*14/365=1%的GDP。
如上所述,1%的GDP倒退实际上会使整体的社会在医疗、基础设施和环境治理方面的倒退,人均寿命就会减10天左右。
有15%-20%会发展成重症病人;
重症病人25%-30%会发展成危重症;
危重症新冠肺炎病人的死亡率,在10%-20%之间,最高可达30%-40%。
霍乱是在病人摄入了一种尚不明确的物质而导致的,这种物质存在于其他已患病病人的排泄物中, 摄入的途径要么是通过直接的接触这种物质,要么(更加可能的方式)是饮用了被这种物质污染的水。
A. 如果社会上流行一种致命的疾病,染病的人会在一周之内没有痛苦地死掉。你染上这种病的概率是千分之一。请问,假设你存在可能染病,那么你愿意最多花多少钱防止得这种病? B. 同样是这种病,假设你的老板要派你到疫区调查情况。到了疫区之后,你染上这种病的概率是千分之一。请问你的老板要给你多少赔偿,你才愿意到疫区去?
下去,塞勒开创了行为经济学,并获得了诺奖。
“我在想,那么多人合力来救我这条小贱命,真是件难以理解的事……为了营救我,一定花费了数亿美元。所有这些,就为了救我这个傻不愣登的植物学家,为吗呢? ……他们这么做的真正原因是:每个人都有一种本能,那就是把同伴救出来,有时候可能看上去不太像,但事实确实如此。 远足的人在深山里迷路了,人们会发动搜救。火车出了事故,人们会排成长队献血。地震毁了一座城市,全世界的人都会捐出紧急物资。这种本能扎根于人类社会,每一种文化都不例外。是的,有些傻逼对此嗤之以鼻,但有多得多的人愿意这么做。正因为这样,才会有几十亿人站在我这边。”
本篇文章来源于微信公众号: 孤独大脑